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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凯歌 | 鲜衣怒马,归来仍是少年

陈凯歌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,一直被人视作一位富有精英意识和批判意识的知识分子型导演。能写得一手好字,也作得一手好文。作品风格鲜明,充满人文情怀。而他如诗如画的镜头背后,诉说的却是他与众不同的少年经历。



幼年皑鸽

一九五二年的夏天,一个男婴在北京呱呱落地。这家的父亲是一位电影导演,母亲则是一名剧本编辑。

那时的北京,仿佛护城河里故宫角楼的倒影,梦一样安详着。小风吹过,晃动了,却不破碎。它的松树和早梅,庭院和街道,都显出古老和平,而且骄傲。

这个男婴便是后来的陈凯歌。只是彼时的凯歌还不唤作凯歌,而是皑鸽。取胸襟洁白而且飞驰之意。

皑鸽的童年在朱红的四合院与高大门楼的环抱中度过。四合院里的幼儿园有白兔,有鸭子,有阿姨,甚至还有亮晶晶的蚕茧。夜里,甚至是冬天,皑鸽钻在暖烘烘的被里,也能听见卖小吃的吆喝声。恍惚间推开古旧的院门,总看到一盏风灯和一个身影,热气虚虚地晕了灯火,声音便幽幽的唱着。


一九五八年,皑鸽六岁了,那天他站在幼儿园的滑梯上,手中挥舞着一根系了红布的竹竿,配合着从铜锣到破脸盆的敲击声,无数麻雀纷纷坠落尘埃。这年之后,伴着一首已经没了意义的儿歌“小鸟在前面带路,风儿吹着我们,我们像春天一样,来到花园里,来到草地上……”孩提时代的皑鸽步入了小学。

从小学起,母亲常穿着一席淡果绿的绸睡衣,靠在院里的一张藤椅上,陆陆续续教皑鸽念起《千家诗》。清晨太阳升起,皑鸽便念“清晨入古寺,初日照高林。曲径通幽处,禅房花木深。”;暮春时,便对着出双入对的燕子念“双双瓦雀行书案,点点杨花入砚池”;逢到夜间,烛火幽微,诗句便成了“有约不来过夜半,闲敲棋子落灯花。”

大凡念诗,母亲总只叫他体会,极少作意义之类的讲解。潜移默化中,那些初日、雨燕、杨花纷纷入了小皑鸽的心田,影响了几十年后他镜头下的每一花一树,至今难以忘怀。


少年凯歌

一九六五年,皑鸽十三岁了,身高已猛窜到了一米八零。皑鸽照照镜子,看看自己的手脚,常常觉得“我这样高高大大,实在同一只白色的鸽子没什么共同之处。”于是便用了“陈凯歌”这三个字注册了学籍。

他开始在人前饶舌,又在饶舌者面前假装沉默。人到十三岁,自以为对这个世界相当重要,而世界才刚刚准备原谅你的幼稚。

当年特别留下印象的事,有两件。一件在夏天,另一件也在夏天。

第一件:少年凯歌在夏季的末尾,考上了北京市最著名的男子中学。踏着一双崭新的飞跃牌球鞋,跟在邮递员的自行车后面飞跑。然而从走进这间中学的第一天算起,他仅在教室里待了十个月。这是连凯歌自己也不曾想过的。


第二件发生在小巷转角处的破屋门前。凯歌走进时,一群孩子正挤在那儿。他朝屋里望望,里面黑漆漆一片。要不是外头明亮,他甚至看不清那是个老人。虽是夏天,老人却夹裹在破碎鹅绒枕似的棉衣里。一只麻袋中露出一些肮脏的废纸,摊在地上;一只雪亮的碗和一只生了锈的锅,郑重地放在木床板上,像是两件文物。

老人抬起头,眼睛晶亮晶亮,刀子似的一闪,孩子们就一哄而散。多年之后,已是青年的凯歌才逐渐知道,只有要饿死的人,才有那样晶亮的眼睛。而那双晶亮的眼睛,却永永远远地长在了他的背上,晶亮地看着世界。


青年凯歌

从小学到中学,凯歌向来都是认真念书的孩子,成绩也好。老师同学,两者都有赞誉。加上身材高大,家境不错,又爱打篮球,总有些自命不凡,引人注目。

当年的四中不乏干部子弟,他们并不一定总是成绩最好的,但骄人的是周末课后,班主任总会当众宣布“干部子弟同学留下开会。”在其他同学纷纷退席时,他们会漫不经心地谈笑坐下,以后又一脸庄严地走出教室。凯歌常心中羡慕,却又自觉不弱,只暗暗想着“我也要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个!“

少年时的虚荣、肤浅本是常事,不为时代所限。等到年龄稍长,心智渐开,总会慢慢解脱。犹如拾到海滩上的空海螺,可供日后回忆与一笑。可在当时,对于年仅十三的少年凯歌,他仍是过早的,被深深刺痛了。



于是在那场经年累月的动乱中,他成了“群氓“的一份子,自己吃苦,也看别人受苦,甚至使别人受苦。被裹挟着对人施展暴力。而被施暴人群中,其中一个,正是自己的父亲。

四年后,他下乡去了云南。在云南的七年间,青年凯歌领略了高原景色的绝美壮丽,天大地大,他在山林中忏悔与赎罪,在自然中得到了宽宥与安慰。

他从群体癔症中渐渐走出,开始懂得生命的尊严和自由。在悠悠白云中,他终于看到作为真实的自己、顶天立地的个人应有的价值。

红太阳渐渐在他心中落下,他有了新的信仰。

一九七八年,二十六岁的陈凯歌重返校园,四年后——新一代电影诗人陈凯歌,诞生了。

左起:张艺谋、陈凯歌、坂本龙一、崔健、姜文

导演陈凯歌

青少年时的经历,不得不对陈凯歌的电影产生了深远的影响,儿时对诗歌意境的体悟,自然而然地渗透在他的每个镜头。《孩子王》里抹不去的靛蓝色浓雾,怪诞迷离的人物分镜,风声鸟鸣,没有言语却写尽了特殊年代青年人心中挥之不去的迷茫和怀疑。



《妖猫传》中,高饱和的色调与低明度的灯光,勾勒出艳丽绝伦、如梦似幻的瑰丽大唐。


故事的立意与背景常取材宏观,充满了对人性的关怀和对个体的尊重。经历过六七十年代的动荡变革和八十年代的理想高张。大凡陈凯歌的作品,总在肯定人性和人的价值。

即使激荡如《霸王别姬》,仍然有菊仙和程蝶衣相互温暖,希望犹存。



紧迫如《赵氏孤儿》,仍然有程婴含辛茹苦,大公至正。正因为自己吃了苦、受了罪,于是便用剩下的温暖与善意照亮更多前行的人,这是第五代导演的情怀与抱负。


更难能可贵的是,在后文革时代,控诉之声不绝于耳,陈凯歌却用他那“长在背上的眼睛“”晶亮地看着世界“,在前行中反思现象并自我批判。

《黄土地》中蒙昧的村民们坚持将十几岁的翠巧嫁给素未谋面的丈夫,人们告诉她“这是命“,而翠巧不甘屈服,迈出黄土地,摆舟与湍急的江水之中,唱响了一区悲壮的命运挽歌。这便是对现象的反思呈现和对选择的批判反抗。


陈凯歌之所以能成为第五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,是因为他确实跳出了现实与个人,在轮回与历史中完成了对命运、民族与集体关系的升华。

他敢于做梦也敢于造梦,逗留人间几十年,依旧愉快潇洒地做着理想、善良、纯粹,近乎于诗意的少年梦境。

陈凯歌,一个逆行于时代的吟游诗人,泱泱六十载,鲜衣怒马,归来仍是少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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