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带队打越军公安屯，团长亲临，我嘀咕：杀鸡
1984年5月1日，我所在的31师攻下者阴山第二天，我和通信员王顺侯依然坐在洞里看着别人忙碌（注：作者时任31师92团一营副教导员）。
指挥所的条件自然比前沿优越，起码能吃上热饭。中午送上来的是大米饭炖萝卜，菜里还有几片腊肉。放下碗点着烟，靠着石幔闭目养神，脑袋里却仍是16号高地的场景：老铁满脸得意，成就感溢于言表，这一仗他打得过瘾。
正胡思乱想的时候，老胡把我招呼起来，在图上指着16号高地的一点说：“老许，你带三连二连打这一仗！”
我不信自己的耳朵：“都打完了，还有仗？”
见老胡满脸严肃，政委也端坐在弹药箱上，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。我兴奋起来，赶紧盯向地图，口中忙不迭地补充：“没问题！打哪儿都没问题！”
老胡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，中指点着地图说：“先别忙表态，有没有问题看好了再说。这一仗居高临下，应该问题不大。不过你注意，打这个公安屯，我要的是伤亡最小、战果最大！”
昨天晚上老胡紧盯地图，大概琢磨的就是公安屯。
政委站起来，不失时机地点拨一句：“团长说的‘伤亡最小、战果最大’，是师首长的要求。你上去之后告诉三连，一定要打个漂亮仗。”
明白了，这一仗很可能是政委特意为三连争来的，千万别辜负首长一片苦心！我一声不吭地开始研究图上那块标着“江利”的地形，王顺侯也把脑袋伸到地图前。
江利是越北安民县的一个村镇，坐落在18号高地向南延伸的山脚下，直线距离不到两千米，再往南就是大片开阔地了。越军在江利设了个据点，称“105公安屯”。
步兵第31师者阴山地区进攻战斗要图，江利公安屯据点在图下侧
这个公安屯本不在国境线上，自然没归入骑线拔点范围，假如那百十人稍微识相点，完全可以保住小命。然而，者阴山沿线所有制高点被拿下后，逃进公安屯的残敌却不知好歹频频开枪，或许他们知道中国军队只拔除骑线的制高点，自以为缩在线外就没事了。
完成穿插任务的二连在18号高地转入防御，不时还得躲避山下射来的冷枪。眼皮底下摆着敌人硬不让打，刘明远火冒三丈，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呵斥战士：“枪放下，谁也不准乱动，注意隐蔽！”
一向火气十足的耿德谦同样没辙，只能对着山下骂娘：“……奶奶的，癞蛤蟆爬到脚面上，不咬人恶心人！”
我一扫当预备队的懊恼，带着通信员和报务员急急向18号高地赶去，参观别人打仗的沮丧随着即将投入战斗的兴奋烟消云散。
1984年5月1日，92团2连在攻打江利公安屯前安排部署任务
三连与本在18号高地的二连会合，听说要打公安屯，两个连长高兴得差点没把我挤到沟里，尤其是三连长胡长宽，到现在还一仗没捞着，恨不得马上冲下去。
上来之前，参谋长介绍了江利的敌情，说公安屯的工事坚固，周边几个高地也有设防，守敌大概比原有的百十个增加不少，千万不可轻敌。
我自有打算：公安屯的工事虽然坚固，而我却居高临下，能见度极好，在山头用望远镜观察，公安屯院内的基本情况尽收眼底。不仅如此，背后还有团炮群的火力支援，这一仗绝对能让弟兄们出口恶气。
至于兵力部署嘛，我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：二连成功穿插阻敌增援，轻松拿下18号，还顺手端了个炮阵地，战果已经可以了；三连却不同，如果不让胡长宽打一仗，真得窝心一辈子！
三连是个好连队，没战斗力也当不了预备队。只是战前出那个事故给全连造成巨大压力，枪走火的战士还眼巴巴地等着戴罪立功呢！眼看高地全被拿下，兄弟连队扬眉吐气炫耀战果，三连跑了两天路却一枪没放，回去后总不能以“全师预备队”为荣吧？干部战士个个憋着一股怨气。再这么憋下去，说不定士气会一蹶不振，难怪营长和教导员也对此忧心忡忡。
我向两个连的连长指导员介绍敌情，同时说了我的用兵意图。话没说完，却见团长带着几个参谋人员爬上来。
公安屯这么个不关乎全局的仗，当团长的老胡依然不放心。“杀鸡焉用牛刀？”
这话是在心里说的。听我汇报完作战意图，老胡指着山腰隆起的一个土包说：“注意你的位置，营指挥所不准越过有几块黑石头的那个小高地！”
听这口气，似乎对我的打法没意见，重点考虑的还是“最小代价”。我连声允诺，至于指挥位置嘛，那就要看现场情况了——连进攻还设什么营指挥所？
自然，这番话不能从嘴里冒出来。
接着，老胡把我单独拉到旁边：“别以为这一仗不起眼，江利公安屯不在线上，是层层请示，经军区批准才让打的，各级首长都盯着你，绝不可轻敌，也不要恋战，必须速战速决，打完抓紧撤回。”
沉思几秒老胡又问：“给你十分钟团炮群的火力，够不够？还需要什么？”
“再给一个无坐炮排，要我们连的。”
话刚出口立刻觉得不妥，赶紧改口：“要炮营的82无。”
我丝毫不担心地雷，公安屯那帮家伙再滑头也来不及在自家门口埋雷，倒是半米厚的围墙和坚固的混凝土工事需要认真对付。虽然张文浩带着两门火炮已经转属二连，我仍不知足，既然问要什么，咱也甭客气。
离开老连队将近一年，我的恋旧情结始终未变，总觉得无坐炮用起来得心应手，打开公安屯那道半米厚的围墙，无坐炮的破甲弹是首选。况且，这种居高临下的地形和只有微风的天候，简直就是专为无坐炮准备的。
“可以，通知82无，再上来一个排！”
毕竟是老乡，够意思！
其实我清楚，眼下全团都没啥紧任务，大家全坐在山头上观摩。闲着也是闲着，无坐炮连如果再投入一个排，就有多半兵力参加这场战斗了，算是给老连队增加点战后评功的资本吧！
不到半小时，82无坐炮连三排代理排长王家华率弟兄们汗流浃背地爬上来，一本正经地跟我敬礼握手。几个班长就不讲规矩了，敬礼的手刚放下就拥上来，生拉硬扯把大半盒春城烟抢去，幸亏另两盒藏在王顺侯的冲锋枪弹袋里。
“二连主攻，三连助攻，新上来的无坐炮机动，由营里直接指挥。16时20分接敌，16时45分炮火急袭十分钟。”
团长亲自下达命令，却未按我的预想，主攻任务又交给了二连。
胡长宽气得鼓鼓的，嘴里嘟囔着什么，肯定没好话！我同样不明白为啥还是不让三连主攻，或许想让二连继续扩大战果以便突出典型吧？首长的一碗水也未必端得那么平！不过，如果真是这个目的，倒也无可挑剔，三连二连的战绩都是本营荣誉，况且打穿插时二连曾固守39号高地，对那一带的地形比三连熟得多。
参谋长的判断没错，江利公安屯绝不仅原有的百十人。二连从39号高地撤回后，各高地漏网之敌趁夜幕溜进了公安屯，大院东侧几百米的685高地由青年冲锋队固守，在阵地上设置了三道堑壕、三道一列桩铁丝网，配有高射机枪、重机枪、迫击炮，随时可以火力支援公安屯。公安屯半米多厚的围墙四角，均筑有钢筋混凝土碉堡。
二连长刘明远似乎对打主攻并不意外，团长下达作战命令刚结束，他马上开始布置：“一排主攻，在643高地展开；二排助攻，从右翼向公安屯攻击；三排为连预备队，在863高地待命；60迫击炮在680高地东北300米处占领发射阵地。一二排各配属无坐炮连的火炮一门。”
一听这话，张文浩立刻分配任务，两个无坐炮班犹如脱缰野马，紧跟步兵直接往前冲去。
因为有团长那句“新上来的无坐炮由营里直接指挥”，代理排长王家华只好留在我身边。
（未完待续）
【作者简介】许向斌，河北唐山人，1970年参军，历任指导员、副教导员。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，连队立集体一等功；1984年参加“两山”作战，所率营的二连获“者阴山钢刀连”荣誉称号。1986年转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