枪支走火,三连主官受处分,我建议政委:让三
1984年收复者阴山,我在31师92团一营任副教导员。战前,我奉命连夜赶到团指挥所待命。
4月30日6时39分,团长胡志民、政委李大才和参谋长同时抬起头:“时间到!”
话音刚落,头上的炮弹已呼啸掠过,师炮群、步兵团的轻便炮群以及配属31师的军炮团大口径火炮“千”炮齐发,收复者阴山的战斗全面打响!
我朝洞外望去,本来没太亮的天空,突然被撕成了五颜六色的碎块,洞中倒挂的钟乳石也随着炮声不断颤抖,敌人据守的所有高地全部淹没在硝烟之中。
说是两个步兵团担负进攻任务,其实参战的炮兵比步兵一点不少:91团的主力虽然正在准备接防老山地区防御,但100迫击炮连也参加了攻打者阴山的炮击,三个步兵团的团营属迫击炮组成轻便炮群。除此之外,归31师指挥的重炮划成两个分群,第一分群由师炮团122榴弹炮两个营及85加农炮一个连、107火箭炮一个连、130火箭炮一个排编成。此130非彼130,而是刚换装的新式车载火箭炮,据说中国只装备两个野战师;第二分群由11军地面炮兵两个营和军区炮兵编成。我粗略估算,军师团营的火炮加在一起足有两三百门,山上的越军两个人享受一个炮口,可真够赵文南(注:越军营长)手下六七百人喝一壶的。我想象着高地上的场景:一群踏在别人国土上耀武扬威的盔帽兵,许多人没来得及躲进工事就被炸飞了……
指挥所里一片忙碌,没人注意我这个闲人。在距参谋长五六米的一个夹角,我和通信员王顺侯席地而坐,既不影响别人指挥,又能听到电台电话的通信内容。
者阴山防御作战后,92团一营撤至杨万,本文作者许向斌与通信员王顺候合影留念
站在18号高地回望,中部植被浓密处是进攻阶段步兵第92团指挥所868高地
战斗打响后,前沿攻击分队的进展态势不断传到指挥所,有线无线通信工具全部使用明语,恰为我捕捉前沿信息提供了便利:
“王铁明报告,五连六连进入雷场,正在利用炮火急袭效果开辟通道”……
说的王铁明,是92团进攻方向主攻营二营的营长,平常熟人都叫他“老铁”,以至不少新兵误以为营长本身就姓铁。叫他老铁,倒不光因为名号中有个“铁”字,主要还是这家伙的血性脾气和打仗不要命的劲头。1979年那一仗,老铁在六连当副指导员,身为政工干部却拼命往前挤,最先冲上658高地的就有他。
然而,战绩不小却没能立功,原因是违反了群众纪律。拿下658高地后,老铁带着几个兵搜缴残敌一直追进纵深的村寨,有个老兵跑来报告:“屋里有一麻袋花生,要不要?”
老铁不耐烦地一挥手:“还用请示?扛回去!”
那个兵美滋滋地扛上麻袋,路上悄悄告诉老铁:“副指导员,我在那家的大门挂了颗手榴弹,推门就炸。”
老铁双眼一瞪:“胡说八道,哪家?那是越军营房。”
不知这事怎么传到营里,教导员把老铁叫去好一顿臭训:“你小子真不知道纪律吗?那袋花生,怎么背上来的再怎么给我背回去,一颗也不准吃,门上栓的手榴弹必须撤下来!”
“别吃了!装上,连皮都装上,把麻袋装满。”
老铁骂骂咧咧踢着剩下的半袋花生,忍气吞声把“战利品”送了回去。就为这事,已经上报的二等功泡了汤……
我的担心比别人更多一层,毕竟是平时走动最勤的唐山老乡,楞了吧唧的老铁没准会干出啥事!
担心也没用,最焦心的还是前沿战况,我伸长耳朵捕捉着参谋长向团长报告的每条信息:“雨太大,能见度不好,五连二排失去联络”;
“师指通报,93团左翼穿插到位,92团实施右翼穿插的二连要注意协同”;
“陈忠义报告,二连按时穿插到位,已经攻占21号和39号高地,正在39号高地抗敌反冲击。伤亡情况待报……”无疑,二连已有伤亡,副营长陈忠义能亲自报告情况,自然不会有啥事,刘明远怎么样?我所熟悉的班排长们怎么样?
炮火延伸了,估计前沿的步兵已经发起冲击。
果然,十几分钟后参谋长向团长报告:“六连攻占16号表面阵地,二营长王铁明请求营指挥所前移。”
我抬腕看表:7点55分。
团长老胡哑着嗓子答复:“组织部队迅速清剿残敌,同时要密切关注山下情况,准备抗敌反冲击。告诉老铁,营指挥所不能前移!”
【在者阴寨遥望者阴山主峰(10号高地)。者阴山主峰海拔1250米,故称“1250高地”,后编为“10号高地”。实际上,在地图中并未标注此地为“者阴山”,因半山腰坐落着者阴寨而被称为者阴山】
二营是者阴山西部的主攻营,从12号高地往西四五公里全是他们的作战区域。我之所以对二营战况格外关注,不仅因为作战任务艰巨,而且还有另一层原因:营长老铁、教导员邢艳荣、副教导员刘俊斌都是唐山老乡。
提起老乡,也得费口舌说说活跃在者阴山战场的其他唐山人。除主攻营的三个营首长之外,各级指挥位置几乎都能见到唐山籍的战友,我们是乘坐一列火车从河北来到云南的:
92团团长胡志民,河北迁安人,32岁,战前几个月刚从最高军事学府毕业;
92团三营教导员王志义,河北迁安人,33岁,1983年下半年毕业于南京政治学院。三营是二梯队,据说高地收复之后将全面接手防御;
93团的副参谋长张沛然,比我略大几个月,按亲戚关系我称他表兄,打响前夜率一个营从右翼穿插进入敌后;
前沿两个步兵团的政治处主任都是河北迁安人,92团政治处主任郎友良,二十年后成了共和国的将军。93团的政治处主任叫汤瑞云,五年前我们曾一起参加功模报告团在大理地区巡回报告;
31师炮团团长郑宝凤,来自唐山的柏各庄农场,32岁,步兵进攻仰仗着他们的大炮撑腰;
92团卫生队军医朱富,河北迁安人,宣布转业后1979年重上前线,一干又是五年。此外,还有92团卫生队的军医刘连兴、师医院的军医时兆安,都是唐山人,始终冲在救死扶伤的第一线;
我们营一连指导员韩友华,河北迁安人,33岁,作为者阴山战区唯一的机动连队,老韩带着弟兄们一会儿东一会儿西,可累惨了;
除最前沿的老乡之外,团师机关还有一大群:92团司令部的赵志民,师作训科副科长蔡友华、秘书科长饶庆海、保卫科长陈贝、指挥连的李会友……
不能再说了,啰嗦太多似有为老乡表功之嫌。
没过一刻钟,电话里再次传来二营长老铁的请示:“我准备上到16号去组织部队抗敌反冲击,营指挥所有罗三号和老邢指挥就行了。”
罗三号指的是副团长罗建权,战斗一打响就坐镇主攻营;老邢是教导员邢艳荣,我的另一个老乡。
在洞里来回踱步的团长老胡不耐烦了,抓过话筒破口大骂,接着发出狠话:“……你××的王铁明别叫了,给我老实待在那儿,没有命令一步也不许动!”
放下话筒,老胡还不解气:“我还想上呢!都上去,行吗?”
团长在电话里爆粗口,恐怕不仅考虑损失个营长划不来,大概也出于对老乡的担心,如果任老铁不顾一切地猛闯,真要是出点事咋向他家交代呀!
战前研究沙盘时就看出来,16号高地鹤立鸡群,海拔高度1052.4米,是者阴山战区西半部的最高峰,与主峰10号高地成犄角之势。守敌营长赵文南不傻,肯定把16号高地作为防御重点。据战前获取的情报,除工事坚固、雷场范围特别大之外,16号高地还配置了82迫击炮两门、60迫击炮四门、高射机枪两挺、重机枪两挺、轻机枪三挺、40火箭筒三具。不难看出,老兵油子赵文南在这个高地下了血本,我们92团也必然把主要突击方向放在这儿。
既然设防如此坚固的16号表面阵地已被占领,估计其他高地也挺不住多长时间了。
不出所料,大约过了半小时,参谋长向团长报告:师指挥所通报,93团已攻占23号高地和柴山堡一带,主峰1250高地还在激战中……
我坐在指挥所的山洞里,比前沿的老铁还急:三连是师首长摆在92团方向的预备队,从凌晨起一直在那宾寨附近待命。想象得出,三连长胡长宽一定急得捶胸顿足。我了解这个粗中有细的东北壮汉,虽然他人没在团指挥所,对各高地的进展情况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,仗打到这份儿再不让上,可真的没戏了。
“副教导员,你快找团长说去,再不让上就没咱三连什么事儿啦!”步谈机不时传来胡长宽的呼叫,哪里是请示?简直在下命令。
其实我何尝不急,已经请示过两次,无奈团长根本不睬!我看出来了,老胡是严格按照“指挥员手里必须紧紧握着预备队”的进攻战斗教程办事,直接请战无效,只好迂回。
我悄悄蹭到政委李大才身边:“二号,你和一号再商量商量,怎么着也得想法儿让三连打一仗吧?真要是一仗都打不着,这思想工作可真得首长亲自去做了!”
我话中有话,政委当然心知肚明:战前部队驻扎弯刀寨,三连出了个枪走火伤人事故,连长指导员各背一个处分,这把火已经窝了两个月,如果不让他们打一仗出出气,脾气火暴的胡长宽真敢跟我翻脸!这还不是主要的,关键是本人作为带领三连的营首长,同样不甘心这预备队一当到底呀!
政委李大才曾在三营当过教导员,那时我俩特熟,他了解我没完没了的磨叽劲儿,也理解三连干部战士将功补过的心情。几分钟后,李政委抓机会对团长说:“一号,我看可以让三连上去打一下,既可扩大战果,同时也能鼓舞一下三连的士气!”
闻此言我站起来,紧着向前挪两步,眼睛死盯老胡脸上那副琢磨不透的表情。你团长可以不理我,总不能连政委都不理吧?沉默几秒,老胡终于吐出一句话,头两字刚出口我大失所望:“不行!我手上必须留个拳头,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预备队!”
我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三连,胡长宽没关电台话筒就破口大骂,政委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,我倒巴不得让指挥所的首长们全听见。
这就是预备队的苦衷:眼瞅着别人打得热热闹闹,自己却有劲使不上!
(未完待续)
【作者简介】许向斌,河北唐山人,1970年参军,历任指导员、副教导员。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,连队立集体一等功;1984年参加“两山”作战,所率营的二连获“者阴山钢刀连”荣誉称号。1986年转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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